拔牙记

拔牙记 时至如今，我仍然缺少那颗牙齿，它的牙根还留在我口中，牙身却已不知何处。。。。也许数万亿年之后，这颗牙的碳元素会重新在另一个人身上排列组合，再次经历我所经历过的阵痛，但那是太久以后的事，远非现在的我可以得知。 我的牙是自己拔的。说“拔”，其实是“掰”，是用右手食指与拇指将它捏住，左右摇晃，掰巧克力那样竭力掰扯，伴随着一声很轻，不能回头的脆响，它终于脱离我的口腔，断裂，成为一颗无根之齿。它断掉的时候还是乳白色的，厚而且笨，像个刚长大的小小朋友。。。。我总有很惊异的感觉，不知这些脆弱的小东西怎会给人带来如此强烈的痛，拔下来看，其实不过如此。 在我十九岁时，我谈了一个朋友。那时我尚在北京读书，因家离校很远，与父母的联络又不热切，生活十分自由。闲来无事，或是受我母亲影响，我便很爱在网上写字，久而久之，有了一些读者。因彼此都不了解，我又常只用男性马甲，也被圈里奉为“男神”，呵呵，我知道有些人知道这是假的。 见到她，也是因为这个该死的“男神”。。。。那时我们常举办作文，自娱自乐，某日我在首页忽见到一篇文字，形容晦涩，可却并不考究，只一味非常绮瑰，好用比喻，通感。。。若以平常标准判断，未免有文过于质之嫌，但若以唯美主义的视角来看，则比王尔德这等不知美学为何的美学主义更胜一筹。。。这是我从没有见过的一名少年，或者少女，文中带有雌雄同体的某种成分。。。。。 我激动地跑去群里问道，这是谁写的？ 没有人回答。 于是我申请了一个马甲，用来给她留言回复，她那时的马甲也是男性，如今想来，这种以为男性之更高贵的特质也是后来的悲剧源头之一，但那时我并没有注意。。。 我用那个马甲加上了她的QQ好友，她话很少，带着一份矜持的羞怯，一百条记录中几乎九十条来自于我。。。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，我利用她，让她听我说话，“把天赋当成玩具”地勾引她。。。。。当然也说谎，网恋的时候谁不说谎？我说谎是不负责的，但这些不负责同时也很真诚，我知道人很容易被语言引诱，因此对很多人说过这些不负责任的话，甚至乐在其中，享受这种爱别人的感觉（这或许出于我的天性） 我很快就开始对她着魔了，之前也和另一个女孩保持很密切的联系，她在加拿大，与我一切都更“门当户对”，但不如她来得使我动心。。。她的羞怯与高贵激起了我心中无穷无尽的骑士情结，她越沉默，我越激进，我简直把她当成我的女神。。。网恋的端头是我挑起来的，我一向擅长主动出击，哪怕其实没那么深。我对她说，现实里有那么多人，一起生活了二十年，三十年，都未必会真的了解彼此，而我喜欢你，一点也不比他们要弱。。。网络，或者面对面聊谈，不都是了解彼此的工具么，莫非你觉得书信比之面谈更为浅薄，网络也只不过是更快捷的书信而已！你与我聊天，这一刻你只看着屏幕，你只看着我，我与你聊天，这一刻我只看着你，我也只想着你。。。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出这些肉麻的话的。。。总之我说了。。。我们拉锯了大概一个晚上，到凌晨的时候她说，试试吧 但她的一切都很小心，她是个很谨慎，很传统的人，努力不让我渗入她的生活。。。。 过了四五个月吧，我终于决心要去看她，日子我不记得了，只记得是个周五，因我平时还要上课，周五却只早上有一节大课，老师很松，不会点到。。。我就拜托同学替我录音，匆匆飞了过去，她在南城，离我十分的远。去前我们有过很粗暴的争吵，我能感觉到她的惊慌。。。我想她是有些自卑，她一向怀着一种近乎于病态的自卑，不愿被人窥伺，这个他人也包括着我。。。当我说起去找她时她就像一只受了惊的鼠类动物，而那时我连她的真名究竟为何都还不知道。。。。。。 但我还是去了，机票是我自作主张买的，我的家境尚可，负担这一两趟来回的机票尚且不在话下。。。。我匆匆地飞了过去，没有想过她不会来（甚至没有提前订酒店），也没有想象她来又该怎样。。。 我们终于在机场见面了，她穿牛仔裤，牛仔上衣，白体恤，长发，背看起来很便宜的皮包，小小的，棕色。我那时几乎在哭，因一下飞机就开始想象，或许她不会来，她喜欢一个娇怯可怜的我，而我配合的扮演着娇怯可怜的另一个我，久之这种娇怯可怜的暗示就影响到了我的身心。。。。我终于见到她了，她不算非常漂亮，还带着一点年少女孩常见的黑头，但我很快地，由于长期的洗脑说服自己，我是喜欢她的，不是吗。。。 我不知是否只有我一人这样，见到网恋对象的那一瞬间，真人与想象总是不完全相似的，这份落差多少带来一些失望，只是很快会涌起新的热情。。。